我们几个人来到昨天下午才加高的松软河堤上，左手边是已经平静了许多的马牧河，河面离我们脚踩的地方落差估计有20厘米。右手边是昨晚上翻堤过来的河水，还浸泡着岸上的公路和一大片房屋。两边都是浑浊河水，被这段柔弱的河堤勉强分隔着，河里边的水面比河岸上的水面要明显高出一大截。
临时加高的河堤（左边是河，右边是公路）
堤上新垒的土被雨淋了一天一夜，加上昨晚长时间被河水泡着，很稀，站一会儿就得挪挪脚，否则脚就陷进去了。
“这段河堤还要加固，否则再下大雨还要遭起。”刘总看着两边的水，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边挪出一只已经陷进稀泥巴中的脚一边说。
“要是昨天下午不把这一段加高，昨晚遭得更惨。”包总一边回应着，一边原地提了提两只脚。
我们另外三个人这时都没有说话，想着应该如何把凶猛的河水堵在河内，不要再让它上岸。
为抗洪忙碌着的人们
查看了厂区上游最后一段河堤，我们巡河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安排汽车运送土石过来加固河堤。我们走下河堤，蹚着水从公路上往回走，从后面看着陈总那双时隐时现的红色高筒雨靴，我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脚，才发现膝盖以下都被浑水淹没着。
刘总、包总和安总回厂区去了。趁雨小了些，我和任总站在桥上等无人机过来拍摄。我探出半个身子往桥下看，见河水紧紧连接着桥的下沿，仿佛是用力挤过去的。这桥太矮了，就像一道放下的闸门把水堵着——刚刚看过的那一段河堤正好在紧挨着桥的上游，难怪昨晚上河水要翻堤。
刘树政律师在河边立交桥上观察洪水
“这一回我们公司遭惨了，比2018年‘711’洪灾损失大得多，估计至少得有五六千万。”任总看着我说。
其实我星期六晚上就听说公司受灾了，说是前两天的暴雨导致马牧河水上涨，冲毁了围墙又把公司淹了。听到消息我特别震惊——这家合作多年的常年法律顾问单位，竟然会在三年之内两次遭受“五十年不遇”的洪灾！
前天夜里，暴雨一直下着，雨水撞击着雨棚的声音，就像闷雷一直在头上打着，叫人心烦意乱，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被洪水淹没的道路
昨天上午顶着暴雨到广汉的破产管理项目检查完现场之后，我立即赶到公司这边来看看。还在远处，就看见公司大门外的公路上密密麻麻地停着一大片车辆，我以为厂区内还被水淹着。走进大门，发现地上已经没有积水，门卫弟兄说冲进厂区的河水已经被清除、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放松了，掏出手机给刘总打了个问候电话。他说他到外边抗洪去了，说我不该冒雨到处跑，说感谢我的关心。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就是来看看，说了几句宽慰和祝福的话，然后就回住处去了。我以为公司的灾难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恢复生产。
然而，早上醒来看到那条凌晨一点发来的信息，我顿时懵了——我做梦都没想到，公司今年的这场灾难还有昨夜更加凶猛的下半场。
我把车身调到最大高度，绕了几条道才来到厂区。眼前景象和昨天恍若两地——厂区内一片汪洋，对面开来的一辆货车还掀起了一段白色波浪。
跟着前车小心翼翼的前行
我必须参加公司的抗洪救灾！
我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水中，向站在办公楼下朝我招手的任总走过去。董事长正从车间方向走过来，也站在水中。几个高管陆续走过来，我们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即分头行动。我们的任务一是查看河堤，二是现场拍摄。
无人机来了。按计划从上游开始拍摄，先在170米的高度顺着河道拍全景，然后降低高度对几处河水翻堤、冲毁厂区围墙以及“半岛桥”拍特写。我们顺流而下，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完成了拍摄。
操作无人机的最后一个点在与“半岛”隔河相望的立交桥上。拍摄就要结束时，我们都站在立交桥上近距离审视厂区下游不远处的“半岛桥”。从这里看下去，颇有些触目惊心——桥面现在还被河水淹没着，两侧的护栏顽强地支撑着，努力展示着桥的存在。
其实我们早在2018年洪灾后就审视过这座桥，这是一座五孔拱桥，中间是一个大拱，大拱上两边各有两个小拱。当时我们就认为，从防洪的角度看这座桥修建得很不科学，就像河道上的一个闸门，阻碍着洪水的通过。
我们当时也从不同角度拍摄了照片，并且向有关部门提交了图文并茂的报告，指出这座桥的危害，恳求对这座桥的合法性、科学性进行调查并予以整治。遗憾的是，报告如泥牛入海，也许大家都以为余生不会再摊上“五十年不遇”的洪水吧。这也难怪，要是没有这一场暴雨和这一场洪灾，我早已忘了自己曾经起草的那份报告。
被洪水再次“光临”的厂区
我们收回无人机正准备离开时，一群人簇拥着走到我们刚刚站着看“半岛桥”的地方，内中有一张看着比较熟悉面孔，熟面孔用手指着桥的方向，其他人似乎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刘老师，领导刚刚说了，洪灾之后一定要彻底整治马牧河。”一名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从人群中走过来对我说。
“那就好，希望能够按照‘百年不遇’的防洪标准治理，还要把她打造得像锦江一样美丽。”我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回答他说。
我们并排站在立交桥上，俯视着那一片从远处奔流下来被一道脆弱的河堤分隔着的黄色河水，一边快速地奔向远方，一边静静地浸泡着公路和公司的厂区。这条不叫“牧马河”而叫“马牧河”的河流，单单是名字就充满了文采，充满了诗情画意，她的流域过去应该是平静、温柔而祥和的，她应该保持原来的模样。
我在想：这一次，报告应该怎么写呢？
突然想起昨天发的那条朋友圈——自己用戏谑的“平安体”回复了朋友们的关心，说“广汉平安，设备厂平安，管理人负责人平安”，真的是无地自容……
刘树政
2020年8月17日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