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田银行、刘树政、徐飞、何军、杨全友、谢玉玮、杨逸

一、基本案情

2020年9月，合肥市某县公安局接到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移送的生产、销售伪劣商品案件线索。经调查发现，位于合肥市某县某项目建设中使用的部分户内高压交流真空断路器为假冒某世界知名公司的注册商标的商品。进一步调查发现，该批断路器系供货商中山市某电器有限公司从四川某电器有限公司采购而来。

2021年6月，侦查机关先后将四川某电器公司总经理杜某某、副总经理吴某某、副总经理马某某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刑事拘留；将公司副总经理张某、员工杨某某等6人取保候审。

四川某电器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成立于2001年7月，经营范围包括高低压成套开关设备、断路器等。2014年，某世界知名电器公司与四川某电器公司签订《许可协议》，授权四川某电器公司生产和销售该世界知名公司设计开发的3AJ1真空断路器，合同约定核心部件从该世界知名公司采购、其他配件可由四川某电器公司自行采购或生产。《许可协议》中，该世界知名公司许可四川某电器公司有权在产品外观上标注“核心元件由某某公司提供”，但不得使用其商标。四川某电器公司在生产上述断路器过程中，在面板上使用了该世界知名公司的注册商标。后经核实， 涉案产品100余台，涉案金额300余万元。

2021年9月，公安机关侦查终结，认为四川某电器公司以及上述9名工作人员均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一并向合肥市某区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
二、律师工作

（一）侦查阶段：把准案件定性，为后续打好基础

因本案罪名涉及知识产权领域，被害单位对涉案公司的涉案产品有《许可协议》；且涉案公司内部销售、采购、生产等程序较为繁杂，如何界定本案涉案公司的具体行为定性以及涉案人员的责任划分极为关键。辩护人积极走访涉案公司，了解清楚涉案公司运行该项目的所有细节，并及时与侦查机关有效沟通后，确定本案涉案企业及其相关主管、经办人员的行为确已构成假冒注册商标罪。

至此，辩护人引导涉案企业：1.给公司及其涉案人员反复强调讲明实事求是配合公安机关尽快查明案情，争取好的态度。2.积极向被害企业赔偿损失、消除影响，取得了被害企业的谅解。同时也陪同涉案企业相关人员向与侦查机关、检察机关表明真诚认罪悔罪的态度，后侦查机关决定对张某、刘某某等6人取保候审，检察机关决定不予逮捕马某某、杜某某。这一系列措施都为后续企业合规整改工作的启动奠定了重要基础。

（二）审查起诉阶段：大胆设想、小心求证

1.大胆设想，走合规之路

根据有效司法解释，假冒注册商标案涉案金额25万以上，法定刑就在3年以上，涉案金额标准对公司和自然人是一样的。300余万元，意味着主要涉案人员很可能被判处5年左右的有期徒刑。这对公司上下都是难以接受的。整个公司陷入困顿中。

律师经综合分析，认为该案要获得大幅度的从宽处理，只有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程序。虽有试点政策，但办案机关所在的安徽和企业所在地的四川均不是试点省份。加之，疫情期间，跨省的阻碍，合规又是新事物，审查起诉机关是否愿意增加这么多工作量，都是极其现实的困难。办案律师虽然有一些涉案企业合规的学习储备，但毕竟没有亲办案例。这是一条最难的路，也是必须要走的路，而且必须要走通的路。律师肩负重担。

2.小心翼翼，集中精力启动起来

案件被移送审查起诉后，辩护人全面、仔细的审查了全案卷宗材料，发现四川某电器公司涉嫌的假冒注册商标罪，系该企业在履行与商标持有单位签订的《许可协议》过程发生的，与纯粹恶意的假冒他人注册商标案件有所区别。发生案件的直接原因是四川某电器公司管理层及员工刑事法律知识严重匮乏，尤其对涉及商标权的合同违约、民事侵权与刑事犯罪的界限认识错误，想当然认为公司已经被许可使用元件、许可制造产品，建立了合作关系，此情况下使用合作单位商标最多就是合同违约，没有认识到是严重的商标侵权乃至犯罪的风险及法律后果。此外，本案中四川某电器公司是应老客户HS公司要求，在产品外观上只保留了合作单位商标，由此累计向HS公司销售102台断路器。并且，公司工作人员与HS公司确定销售价格时，不但没有提高单价，还在原2016年销售单价基础上优惠500元/台。公司工作人员主要是出于满足老客户要求，促成交易，不是为了牟取暴利恶意侵权。

而四川某电器公司是在四川省某市一家成立了20多年的企业，注册资本上亿元，内部职工数百人。公司近几年每年营收均在一亿元以上，纳税五百万以上，是一家当地优质企业。若对该企业及其相关人员科以处罚，势必导致整个企业分崩离析，进而影响数百名职工及其家庭的日常收入，对社会秩序稳定造成严重不良影响。因此，该企业无论是从法律还是国家政策的角度出发，均是属于确有必要挽救的企业，对该企业进行刑事合规整改，是对案件处理、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等方面都极为必要。

律师紧扣设置合规整改的目的，组织公司重点从企业的行业地位、政府奖项、员工数、产值、纳税、公益活动开展、党建等方面准备材料，充分展示涉案企业值得挽救。

律师带着相关材料前往检察机关陈情，恳请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程序。主办检察官及其领导表示，公司如果因此垮了，确实可惜。但表示，他们也没开展过此项活动。如果开展，还需上级机关的批准。

检察机关没有否定该方案，就有希望。律师开始组织公司准备更加翔实的材料，撰写《申请书》《合规计划书》等材料，论述合规整改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及时提交检察机关。数月后，最终检察机关也在充分权衡各项因素后，决定对该企业开展合规整改。

3.因案制宜，围绕知识产权专项领域精准“开方”，并对涉案企业其他管理制度“体检”，形成公司合规整改和建设计划的方案并有效落实

鉴于一些涉案企业合规整改不彻底、流于形式，被认定为纸面合规，不合格，延误了案件的处理，甚至被取消了合规整改资格，后果十分可惜。律师从开始就给公司强调，一定要进行实实在在的合规，无论是从思想意识上深刻反思还是这次的案件需要，都要做到位，争取检察机关的最大程度的从宽处理。

（1）针对知识产权方面的专项工作

1）邀请知识产权专业律师到公司进行了《企业知识产权保护及风险防控》专题培训讲座，授课律师从知识产权概述、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侵犯知识产权的责任、风险防控四个部分进行了详细讲解。

2）协助公司制定了《四川某电器公司知识产权管理办法》，该《管理办法》分为五章，内容将近8000字。规定了知识产权管理的基本原则、方法和具体内容，其中在具体内容章节部门，又细分为研发立项的管理、商标权管理、专利权管理、著作权管理、商业秘密的管理。该《管理办法》弥补了公司之前知识产权制度的根本性缺失。后公司邀请起草制定该《管理办法》的专业律师到公司进行了专题培训学习，通过学习，公司管理层和相关员工对知识产权的管理有了初步认识和掌握。

3）协助公司新制定了《尽职调查制度》，把“涉及到商业许可、知识产权使用许可或行政许可等许可经营项目的交易或合作”“目标公司是外国公司、外资公司或者住所地在国外或境外涉外投资项目”事项作为事先进行尽职调查的必要事项。

4）协助公司新制定了《合同管理制度》。第二十二条专门规定，“合规部门审核和法律顾问审查时，发现合同涉知识产权事项的，要进行注意事项及法律风险提示”。

5）邀请知识产权专业律师到公司进行了《企业知识产权管理》专题培训讲座。授课律师主要从知识产权风险的普遍性、知识产权管理的基本原则、项目立项知识产权检索、专利保护要点、商业秘密保护要点、商标保护要点六个方面进行了详细讲解。

6）协助公司全面梳理经营过程的涉知识产权事项，建立了知识产权台账，梳理了21项专利的授权时间、有效期限等详细情况，全面落实《知识产权管理办法》的相关要求。公司从采购、生产、销售等涉及商标的环节，全面梳理排查了合规风险点，尤其是针对需要使用合作伙伴商标的情况，进行了谨慎处理。

（2）合规意识、刑事法律风险和合同、公司治理等重点领域法律专题培训

案发原因之一是公司过去对合规经营不够重视，合规意识较差，特别是刑事法律风险意识弱和对刑事法律知识掌握较少，公司上下还存在对合规文化了解较少的实际情况。专题培训是快速弥补上述不足的方式之一，因此，在合规整改前期，辩护人协助公司重点集中开展了《企业合规是什么》《企业常见刑事风险及防范对策》《公司董监高的义务和职责》《合同订立及履行风险防范》等方面的专题培训。通过有针对性地开展这些专题培训，公司管理层和员工的合规意识、风险意识以及防范意识得到了较大提升。

（3）协助公司新制定了相关合规管理制度并颁布实施

包括《四川某电器公司合规手册》及其附件《企业合规义务》《合规管理规定》《合规行为准则》《员工行为准则》和《合规风险识别、评估管理办法》及其附件《合规评估自测表》《风险报告单》等合规管理制度，并组织公司全体人员分批次学习了相关合规管理各项制度。

（4）协助公司合规文化建设

1）邀请专业律师进行《合规是什么》的专题培训讲座；2）指导公司在办公楼的入口处、每一楼层的走廊、生产车间新设置了合规文化宣传栏、宣传标语和宣传横幅，将“合规为本、行稳致远”“发展是第一要务、合规是第一责任”“我为合规做贡献、合规为我添光彩”等合规文化广泛宣传、形成良好的合规文化氛围；3）协助公司先后以各部门为单元召开合规管理制度的宣贯会议，组织公司全部成员学习各项合规管理制度。培养全体员工的合规意识，倡导、培育和推行合规文化；4）协助公司制定了《合规培训与宣传管理办法》，对合规培训和宣传进行规范开展；5）号召公司管理层和全体员工均自愿签署了《合规承诺书》。承诺认同公司的企业合规文化。

（5）协助公司全面修订了人事管理、安全生产、财务管理、采购销售、产品质量、资产管理等方面的规章制度。

（6）协助公司对合同管理、对外投资、治理结构等方面进行梳理、查漏补缺，新制定了《对外投资管理办法》《尽职调查制度》《合同管理制度》《股东会议事规则》，让公司相关规章制度更加完整科学。

4.不丢下一人，完美需要再努力

承办律师多次跟检察机关陈情，恳请对涉案企业和9名涉案人员均作出不起诉决定。得知检察机关考虑到涉案金额较大、涉案人员较大，初步处理意见是要起诉责任最大的副总经理吴某某。

即使最后能取得该结果，涉案企业上下还是较为满意。但是，律师还是争取一个最完美的结局，全案不起诉。

律师专门挑选了与案件有一定可比性的典型案例，从法理情角度陈述全案不诉也不违反政策，消除检察机关的顾虑。后律师代表涉案企业参加了检察机关召开的听证会，律师准备充分，恳请检察机关基于涉案企业上下整改彻底，对涉案企业及其责任人员最大程度的释放合规整改从宽处理的幅度。听证员认可对涉案企业从宽处理。
三、案件处理结果

合肥市某区检察机关对涉案公司以及9名涉案人员均作出不起诉决定。
四、律师总结

本案办案机关在合肥市，涉案企业在四川省某市。由于疫情原因，合肥市某检察院要到四川某市开展合规考察及验收是十分不方便的，这也为本案合肥市某区检察机关是否愿意对涉案企业开展合规整改工作带来了相当大的疑问。但辩护人与合肥市某区检察院及涉案企业所在四川省某市检察院、四川省某市政府积极协调，最终促使形成了合肥市某区检察院委托四川省某市检察院牵头、由四川省某市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形成第三方考察评估团队的创新方案。辩护人在本案启动刑事合规整改前，通过经验判断，认为涉案企业确系值得挽救的企业，于是协助涉案企业在侦查阶段积极向受害代为进行赔偿、取得谅解，并主动与相关行政监管部门汇报，这既为顺利启动整改程序打下基础，也为后续的合规整改验收创造条件；在启动刑事合规时，辩护人从对涉案企业行业地位、政府奖项、员工数量、产值、纳税等角度出发，充分向检察机关体现合规整改的必要性、可行性以及管理层的决心，并撰写行之有效的合规整改计划，以促使检察机关决定对涉案企业启动合规整改程序；在启动刑事合规后，辩护人协助涉案企业根据合规计划书的内容，在严格把控时间的前提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整改并通过验收，为最终合肥市某区检察院作出全案不起诉的决定创造了条件。